疫情逐渐缓和,线下活动也有了复苏的景象。但在类似购物商场等地的人流聚集处,我们不难发现,似乎少了点什么。
仔细观察之后,我们发现,昔日热闹的“网红展”们集体消失,难怪看起来空落落的。在文化消费盛行的今天,因为这场突入起来的疫情,我们既看不到五彩斑斓的围挡,也看不到用树脂与颜料组成的巨型装置,更看不到衣着时尚的网络红人们排队等打卡了。
“网红展”,你过得还好吗?
01
“网红展”是什么?
在我们开始讨论起“网红展”之前,先得明确一下什么叫“网红展”。我认为,所谓的“网红展”是指那些没有任何策展理念与展览逻辑,仅仅由IP(Intellectual Property,但在流行文化产业范畴中,IP 可以被理解为一个「可进行多维度开发的文化品牌」)来堆叠起来的展览。
这些展览往往有如下一些特性:
- 选取大家熟知的IP,如卡通人物、知名品牌或者极为抽象的概念;
- 展出地点常常选在人流密集处,而非通常意义上的公教场所(如博物馆、美术馆或者图书馆);
- 你永远不知道这场展览的策展人是谁,也不知道创作展品的人是谁;
- 有以盈利性为目的的销售行为,包括但不限定于售票、相关文创商品;
- 在展览内容上花的经费(不包括购买IP的钱)与展览搭建上的经费,不足市场推广经费的零头;
- 基本上前来看展的人士都是通过手机镜头或者相机镜头来看展;
- 看完之后除开有段可有可无的所谓“体验”、一堆可以在社交媒体上收获点赞的照片、一些价格虚高的文创商品之外,几乎没有任何智力上的收获。
但究其历史,其实“网红展”在中国的历史并不算特别长。第一波“网红展”诞生于美国。冰淇淋博物馆(Museum of Ice Cream)被认为是这一理念最初的实践者,展览内没有对于展览的简介或者展品的介绍,取而代之的则是大量道具。巨型冰棒、糖豆游泳池、甜甜圈游泳圈还有棒棒糖丛林配上鲜艳的颜色,即便票价不便宜,它也吸引了众人前来“打卡”。
△ 冰淇淋博物馆。图片:谷歌
而“打卡”一词也非常准确地形容了“网红展”的价值——“嘀——”的一声,代表来过,仅此而已。因此,我们发现“网红展”与普通的收费型展览最大的不同是它所“贩卖”的不是知识,而是体验。
因此,在“体验型消费”盛行的今天,各种“网红展”也如雨后春笋一般涌现——色彩工厂(Color Factory)、鸡蛋屋(Egg House)、自拍博物馆(Museum of Selfies)等“冠着博物馆之名,行着游乐场之实”的场地,让展览爱好者在观展之前,都要问一句“你说的展览,是网红展还是真的展览?”
02
为什么会有“网红展”
有传媒学学者认为,“网红展”涌现与社交媒体广泛流行有着密切关系。
在这个人们在现实生活中缺乏自信,而倾向于在虚拟空间寻找认同感的年代,很多年轻人往往会通过后期技术,将在现实生活中的缺失投射至在虚拟的网络空间里。对于很多“网红”而言,一张“instagrammable”(这个人造词形容词是用来描述“值得上传至社交媒体的”事物)的图片或者视频,不光是他们维持脆弱自尊心的维生素,也是他们维持流量变现之路的关键。
曾有“网红”朋友告诉我,她常去看展是因为喜欢这种“浸入式”的感觉。对此,我只能冷冷地回应道:“那你下次就不要带手机和相机进去,好好‘浸入’一次嘛。”
但,“网红展”的出现,真的仅仅是因为社交媒体的流行吗?
△ TeamLab展览。图片:TeamLab官网
其实也和艺术媒介的多元化息息相关。在多媒体艺术、数码艺术、影像艺术、装置艺术与行为艺术等多种当代艺术形式并行的今天,艺术的价值所秉承的是“观念先行,形式居次,技巧位末”。但作为“外行人”的普罗大众,看的更多的是“热闹”,他们先要被艺术品抓住注意力,才会花时间在昏暗的展厅里读晦涩的展签,并结合自身经验来理解艺术品,因此,“博物馆疲劳症”并不是一个凭空捏造出来的病。
△ 草间弥生《无限镜屋》。图片:artnet
但如TeamLab这样游走在商业与艺术之间的展览,属于“网红展”吗?我认为不属于。是,“网红”是够“网红”了,但TeamLab的展览是用浸入式的方式来探索人、科技与社会的关系。而草间弥生的“无限镜屋”系列作品呢?我认为也不算“网红展品”,因为这件作品是描述艺术家是如何通过使用光线的变化,让观众思考生与死的关系。因为作品广受欢迎,就被印上了“网红展”的标签,策展团队和艺术家何其无辜?
03
“网红展”怎么样?
社会上对于“网红展”蔓延的现状也展开了激烈的讨论。
有学者指出:所谓的“网红展”不过就是大人的游乐场,根本不配称之为“展览”,展出的内容毫无营养可言;但也有学者认为:“网红展”的涌现代表了一种新型的展览形式——将对展品的解读权交还给参观者,解构由策展人与艺评家构成的“权威体制”。
但“网红展”真的是“有百害而无一利”吗?不至于。至少对于逐利的商人与手紧的非盈利性负责人而言,“网红展”是解决很多问题的妙方。
△ 某“网红展”。图片:奇点商业
有没有发现?至少在国内,很多“网红展”都是开在某些盈利性场所(如商场)的公共空间?这些公共空间缺乏固定经营商户利用、经营,最多也就是在周末假日进行打折促销活动的短期租赁。如何将中庭空间长期运营,以实现稳定的经营收入是很多盈利性场所管理方头疼的问题。
但,有了网红展,这个问题便迎刃而解了。只需要一次搭建,短则一个月,长则三个月的“网红展”们便可持续地向场地运营方交响纳贡,还可以凝聚人气,吸引人流,带动相关商铺的销售,何乐而不为?
而对于某些非盈利性场所(如博物馆),我们也时不时地能看到“网红展”的踪迹,而这又是为什么呢?因为作为非盈利性场所,除开部分“幸运儿”可以得到全额财政资助,有很多单位,特别是私人博物馆的运营资金是依赖着社会筹集与场地出租。吸纳“网红展”,一方面可以名正言顺地利用“展览”的名号来补贴运营上的支出;另一方面,也能依靠“网红展”人气,推动其它展览的效果。
04
“网红展”往哪去?
现在你应该不难理解,为什么因为疫情的缘故,“网红展”们纷纷销声匿迹了吧?
缺乏了贩卖“体验”的基石,即便IP再火热,也无法打动“网红”们那颗只为流量而前行的心。而当时在体验感上比不过“网红”展的其它展览们,此时纷纷以“云看展”和“云公教”的形式开始了知识输出,顺带走了一波文创销量。可以预见,以后“云看展”和“云公教”会成为常态。同时,疫情期间,艺术家KAWS也通过AR技术,让人们足不出户,自由“打卡”。
△ 快手联合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举办的“园音”线上音乐会,引起了全民共享乐的热潮。图片:快手
熬过疫情的冬天,“网红展”会迎来春天吗?答案是肯定的。毕竟“眼球经济”的余威尚在,人们依旧为注意力而付费。但由科技带来的直播风潮,肯定也会像“倒春寒”一样,给网红展带来一定的冲击。而且,随着科技的进步和人们对相关知识的理解不断加深,“网红展”百余元的门票价格与十五分钟都嫌多的展览内容,肯定也无法持续太久。要想突破“网红展”的困局,展览组织者不如先去读两本艺术史或策展的书,先思考一下什么是值得展的内容。
而对于像我这样的普罗大众而言,“网红展”的暂时消退还是挺好的。至少我们也不用每个周末刷朋友圈时,都看那些由LED灯制作劣质摆件或者由高清打印机打出来的“原版画”了。